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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庸者,本名查良鏞,浙江海寧人也,家袁花鎮(zhèn),陳家洛所出也。
查氏者,簪纓大族,有清一朝,科甲鼎盛,有查伊璜、查慎行、查嗣庭,查升,所謂“一門七進士,叔侄五翰林”,清圣祖題之曰:“唐宋以來巨族,江南有數(shù)人家”,故查公于康熙,常有致意,紫禁城之外,于江湖留一席,曰小玄子,頗溢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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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逢世亂,乃思大俠,故有郭靖守襄陽之事。
查公至碧湖,囊無余資,乃閉門揣摩百題,得其要領(lǐng),命曰“升學真經(jīng)”,以售諸學,居然售罄,一時囊資鼓鼓,所謂“升學真經(jīng)”,九陰真經(jīng)之雛形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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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公懷棋盤,負書囊,西走。歷衢州,稍駐,經(jīng)贛州,過湘西,又寄居,流連山水,沉醉三湘,故有“連城訣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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己丑年,鼎革,故里新變,家山遙遠,辛巳年(1950)查公嘗北上,盤桓數(shù)月,不得所求,復南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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乃為一書,曰“書劍恩仇錄”。此書絕非龍虎斗可擬,筆起江南,風卷大漠,或天山絕美佳人,或帝室絕密隱事,奔雷手千人皆廢,錢塘潮天地變色,一青笛江湖起波,一長劍千里風霜,江山可憐,兒女足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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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庸額有佛光,兩目如炬,堅韌人也,好主事。自立門戶,曰明報。
明報既立,何以為事。俠傳也,時論也。朝起,不及洗漱,乃援筆為文,足兩千,方可餐飲。
一時社稷家國,河山滄海,流離烽火,雄關(guān)大漠,英雄兒女,風流帝子,皆自萬里之遙,千古之外,汩汩濤濤,赴諸筆下。
雖曰武俠,不過借刀劍寫世情也,借江湖寫人間也。
或功名所累,慕容復也?;蚶嫌跈?quán)謀,岳不群也;或甘于自戕,東方公也;或認賊作父,完顏康也;或為情所恨,李莫愁也。諸般行色,名曰豪俠,實為眾生。
小人播弄,君子失意,往往行潔志高者,不得其所,令狐沖含冤幾死,張無忌困頓一時,袁承志遠遁海外,陳近南壯志未酬,喬峰殉義雁門,郭靖身死襄陽,楊過無辜斷臂,香香血濺京師。
唯有揚州韋小寶,春風得意馬蹄疾,一日娶盡天下花。
金庸之用筆,不主故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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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朝,有老者送文書至,金庸見其白發(fā)如雪,踽踽而來,風塵蒼涼,有若獨俠,乃曰:得矣。乃大筆書曰:“白馬嘯西風”。
他人武術(shù),皆有來歷,無非少林舊法,莫過武當常招,獨金庸之書,天馬縱橫,憑空行法,或降龍十八,或黯然銷魂,或乾坤挪移,或凌波吸星,世上無此法,書中有此用。世間聞內(nèi)功,乃自金庸始乎?
他人人物,不重來歷,金庸則古來人物,皆可為俠?;蛘嫒巳胩撌?,大理王爺,全真七子,古有其人,皆入武林?;蛱撊巳胝媸拢烎~臺殺蒙哥,乃造一楊過;康熙帝擒鰲拜,乃造一小寶;南宋守襄陽,乃造一郭靖。
他人豪杰,正則過正,邪則過邪,金庸豪杰,曰其正,則有邪,若楊過黃藥師;曰其邪,則有正,若四大惡人。觀之者,敬其正,愛其邪。
他人兒女,短于用情,金庸則男女情癡,天可崩裂,情不可已。小龍女玉質(zhì)蒙辱,嫁為人婦,楊過不休不罷,為之可絕天下之人,可背江湖之道,上天入地,初見小龍女,則一生皆是小龍女,此情不可易,此志不可衰。
太史劉當時少年,見過兒、姑姑困守古墓,楊過曰:姑姑,吾欲絕去江湖,與卿相守,小橋流水,畜雞養(yǎng)鴨,自無煩惱。
見此語,潸然淚下,真情之人,難容乎天下,于此可證也哉。
金庸著書既多,恩怨亦多,惶恐走歐洲,乃謂倪匡曰:“阿紫則付與君,善待之”。
數(shù)月,自歐洲返,阿紫盲矣,倪匡再三致謝,曰:“吾恨阿紫,故盲其目”,金庸無如何。
書中佳人,殊令人不可忘者,香香公主也,黃蓉也,小龍女也,王語嫣也,或曰:皆夏夢也。
金庸逢夏夢,則心魄縈繞,曰:西施雖美,不見其人,臆其容貌,如夏夢乎。
丁酉歲(1957),棄大公報,從影業(yè)。夏夢,伶人也,傾城絕代,金庸長其七歲,為之造劇,殷勤甚至。
然夏夢如夢,夢之則可,得之不可。
嘗沐夕陽,把盞相坐,才子佳人,一時無倆。才子問曰:吾已顛倒,卿當如何?佳人不言,意在遠山,不在才子。才子黯然,此恨長長。
金庸三娶,一曰杜氏,以志不合,絕矣。二曰朱氏,賢良女也,亦絕之,朱氏死,金庸不得收骨。三曰林氏。
金庸有子曰傳俠,居然死于情,彼時丙辰歲(1976),公子未及弱冠,金庸大慟,曰:張翠山死張三豐目前,傷慟何極,吾當時不知張三豐之慟,吾今日知張三豐之慟,嗚呼,痛何如也,恨何如也!
三毛亦曰:查公之書,情字而已。
初,金庸欲以藺相如自許,然天不欲其成藺相如,乃成大仲馬,虬髯客,金庸笑曰:吾性散淡,不羈于宦途,若當年得志,恐得罪矣。
或問曰:公與大仲馬,如何?
查公曰:五部之內(nèi),我不敢比大仲馬;五部之外,大仲馬豈能比我。
或問曰:公所書群俠,何人自擬?
查公曰:吾何人哉?吾段譽也。仁而溫良,慈不殺戮,為善有余,人皆可親。
壬子歲(1972),告天下曰:俠客盡矣,吾封筆。
自書一聯(lián),曰:“飛雪連天射白鹿,笑書神俠倚碧鴛”,畢生俠傳,皆在其中。
畢其功者,“鹿鼎記”也。前書皆書俠客異功,至于鹿鼎記,則反其行,有豎子韋小寶,往來廊廟綠林,視群俠若嬰孩,戲豪杰如鳥蟲,嗚呼,一生武俠,于斯盡矣。
金庸居港,回歸事近,不列顛女相私見金庸,曰:“寡人有事托付查公”。
對曰:“何事”。
夫人曰:“公居香港,當以港人為重,他日談判,當助大不列顛”。
金庸笑曰:“吾為中華之人,當助中華之事,何助爾等”。
夫人狼狽去。
既封筆,后北上,逢廣安,廣安曰:吾甚樂君之書,常在案幾。
頃之,其書乃登神州,一登則不可收拾。
當時金庸,師長疾之若仇。何哉?讀之甚樂,不思學業(yè),又神不在此,在桃花島九陰白骨爪之間也。
某日,太史劉讀喬峰事,神往塞北,心在大漠,焉顧眼前,老師近襲,獲人及書,曰:“爾此書盡皆繳來”,太史劉不得已,盡繳書四部,老師怒曰:“此書名曰天龍八部,焉得止于四部”。絕倒。
蓋金庸之書,雖名為俠,其實史也。
當時開放之初,國人不甚知史,讀金庸,方知有大理國,長春子,陳近南,明史案,襄陽抗元,智擒鰲拜,始知世間有華箏公主,波斯明教,鐵木真何以起事,沐王爺何以入滇,凡大宋明清史事,大宋明清之人,皆可入俠,枯燥之史,入俠則可愛,則可讀,則可樂,故八百年之史,居然不得之教本,而得之武俠。
且以金庸,方知黃日華,翁美玲,劉德華,陳玉蓮,港劇之興,金庸與焉。
金庸之功,再造青史,雖多虛誕,然多普教。
武俠之外,其事繁冗,不多述矣。
所謂金庸,非香港之金庸而已,乃天下之金庸也,非一時之金庸也,乃千秋之金庸也。雖不足為圣人,亦是賢師。
戊戌歲,壬戌月,乙未日,查公卒,壽九十四。
天下哀之。
太史劉曰:
俠之大者,為國為民;俠之大者,至情至性。自晚清之時,俠淪為鷹犬,大悖于春秋俠客之道,天乃生金庸,矯之正之,以復俠之本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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